導讀:

這是一篇生活紀錄嗎 ? 也不算,因為一半以上都不是真的 ; 小說嗎 ? 我也不想承認,因為裡面所有的人物和環境都是真的。或許我可以說這是以我的真實的生活環境為主題寫出來的虛擬生活心情紀錄。

我在當兵的時候,父母一直要我準備出國留學。但是我那時候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找到一份工作找到一個家﹔屬於自己的家,然後為這個家而努力。這是完全不一樣的路,有完全不一樣的挑戰和喜樂。不過我還是選擇了前者。短短工作不到一年以後就出來留學了。

裡面的文章內容是模仿村上春樹的「太陽之西及北國之南」,用交叉敘述的方式撰寫的,我想表達在完全相同的時間裡面,我自己因為選擇完全不同的路而有完全不同的生活型態的生活對比。

 

文章開始

PERL!! 我沒寫過PERL!!」我說,我實在是很納悶,為什麼這種程式要叫我改,我真的沒寫過PERL啊。我的組長William說話了「就跟C一樣啊,看一看就懂了。這個程式應該可以把DS200轉成XML轉出來才對,可是就是轉不出來,你把這個程式看懂以後把它改好。就看你了喔,禮拜五以前,加油!!」。William這個人實在是很好,雖然我常常沒把事情做出來,他也從來沒有責怪我的意思。不過說實在的,他真的不能把我當同組那些台清交的畢業生看待。我不像他們一樣能在幾天之內寫好一個從來沒寫過的語言的CODE。打開這個PERL的程式,果然我都看不懂,感覺就像看法文一樣,雖然每一個Single Letter都看得懂,可是連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再怎麼像C語言,畢竟這還是其他語言。我正開始找程式主體在哪裡的時候,我們子公司的人打電話過來了,他們才剛有很大的管理上的問題,所以有很多事情需要我用電話跟日本聯絡,我很喜歡做這種事情,打國際電話練日文還能請公司付錢。加上我這部分的工作是董事長的交辦事項,理當優先處理。所以我就先處理聯絡工作。等回到座位上以後,已經五點半了,離下班時間只剩下半個小時。一般我們公司的人都會加班到七點或是八點左右,不過我除了禮拜一以外都是六點準時走人。因為我要去接我的小孩。所以我就把這個程式COPY到磁片裡面去,準備回家看,然後在研究三十分鐘以後匆忙跑上捷運。

在美國上課就是要搶著問問題才會有課堂參與的分數不過碰上這些早就已經知道的學問我真的是擠不出問題出來。不過我上資料庫的課的時候隔壁的中國人還真是厲害他就是有這種創造力可以想得出來例如他問說資料庫的Entity跟物件導向的Object哪裡不一樣老天爺老兄你為什麼不問蜥蜴跟大象哪裡不一樣 ? 然後看到老師陷入沉思他就浮出一副得意的面容 叫我問這種問題我寧願這一科不拿 A

從我公司的南京東路站到南港線的最後一站大約要四十幾分鐘,所以雖然身體快要被擠扁了,但是頭腦還是有空間去算生活開銷。保母費一個月一萬五﹔房租一萬﹔一家三口生活開銷三萬﹔繳貸款的利息一萬。我每個月賺三萬七﹔老婆賺三萬五,理論上每個月還有一萬塊多餘的錢才對,可是還是一直赤字。大概是因為貸款買汽車的關係吧。不過那個時候老婆的奶奶生病,每個禮拜週末都要去看他奶奶,也非買車不可。想著想著,就到站了,下了捷運換公車回家,想想也是為了住得離娘家近一點,不然我實在很不喜歡住在汐止。每天這樣轉車真的是很累。

        管理學院的課都是晚上的所以晚上十點才會下課雖然學校的路燈沒有像夜市的那麼亮但是下課的人潮或許可以跟夜市媲美各式各樣的膚色人種的人在深夜裡找著各式各樣廠牌顏色的車人潮不會特別擁擠但是車潮倒是很可怕而我則是穿過學校三個停車場之後回到在學校附近的公寓裡

這個保母很喜歡我老婆,所以其實每天六點我就應該要把我們家baby接走的,可是我每次都拖到七點才去接,那時候保母已經把baby餵飽了。她也沒有責怪我的意思,只是一直跟我抱怨我們家baby很好動。我禮貌性的謝謝她之後,就接baby回家了。其實本來baby可以丟回去給我媽媽帶的,不過自從我拒絕出國唸書又結婚之後,我就不好意思找媽媽幫忙了,因為媽媽對我這麼早結婚非常不諒解,不過老婆在坐月子的時候,我媽媽真的很幫忙。

        到家的時候我室友已經回來了,抱著我的寶貝電話猛講上海話 這讓我想談一下我對上海話的觀感這個上海話一開始聽了會覺得很新鮮總想辦法想要把它聽懂不過聽久了就開始覺得討厭一方面是我聽不懂另一方面是因為他的語調我不喜歡不過聽了兩個月以後一些字我開始熟了以後我慢慢的就開始對這個語言有興趣總是想從他的對話中猜出他想講什麼這不知道跟佛家說見山又是山的那個意境是不是一樣

        大學同學的志宏打電話到家裡來問禮拜六早上要不要練五重奏。其實是有時間,我也很想去,不過禮拜六下午我要加班,禮拜天要回娘家,所以禮拜六早上是我們一家三口唯一可以在一起的早上,所以就跟他說再改到下禮拜六。其實我上禮拜就已經跟他延到這禮拜了。

我邊陪著baby玩,邊把昨天留下來的咖哩飯吃完後,用郵購買的圖片baby講話。不過好像沒什麼效果,她根本就不理我。唯有我拿玩具跟她玩的時候她才注意到她還有一個爸爸。老婆還沒八點就回來了,今天她去做復健,她在我和她認識的時候她肩膀就很不好了,生完baby以後情況就更差。因為禮拜二和四她要復建,禮拜三她要開會,所以這一陣子除了禮拜一我固定要加班以外,每天都是我要接baby和煮飯。喔,我忘了提,禮拜五我們都吃外面,那天baby放保母家。這是我們夫妻的協議,不過這個契約效果不是很大,常常週五晚上兩個人都要加班到十點多。

等我回到家已經十點多洗個澡吃點東西也差不多要上床我室友剛從中國來沒什麼朋友所以我知道他很想跟我聊天尤其是他特別喜歡講他在中國旅行的故事這傢伙往除了沒看過黑龍江往南沒去過海南島以外哪裡都去過我不排斥跟他聊天不過每天回家都太累了

她一回來就跟我說她要去看她奶奶,所以我們就帶著baby回娘家。娘家的人裡面,我和她的奶奶感情最好。這次我們兩個結婚,雙方家長裡面唯一比較贊成的就是她奶奶。現在她奶奶病得很重,回娘家看她奶奶幾乎已經變成我們夫妻兩個唯一的生活交集﹔唯一兩個人都很關心的事情了。車上放的音樂是愛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我們兩個都很喜歡這一首,這首曲子跟我們的生活很像,充實中帶有激動的憂鬱,尤其是開始沒多久那一段很快的琶音,更是整首曲子的寫照。在車上,當老婆在後座跟我們家baby玩得正高興的時候,我語帶羞愧的開口了「公司要我去日本出差兩個禮拜,代Paul的工作」後座的笑聲突然不見了,不過還是聽得到baby的聲音。這個現象維持大概有一分鐘,可是等起來像是一個小時,要不是前面有一部車子想要超車我不讓他超,不然我會等得很難過。「什麼時候?」感謝主,我親愛的老婆終於開金口了。「九月初到九月中旬」我趕快回答。「你不知道我九月七號要去看牙齒嗎 ? 誰載我去? 」 「我知道你九月七號要看牙齒,可不可以跟醫生提早?」其實我早就忘記她要看牙齒的事情了。「我去試試看好了,不過這樣baby怎麼辦,而且沒有車子我怎麼去看奶奶?」哇塞,兩記狠狠的下勾拳,正好打重要害。其實答應要出差的時候,我都沒考慮那麼多,這下子完蛋了。「我想厚,baby先丟到新竹去兩個禮拜,那這兩個禮拜你下班就直接回基隆,這樣子呢?」「然後你在東京玩兩個禮拜? 」我話還沒講完她就馬上插入這句,又是一記直拳。我已經快要招架不住了,眼看這樣下去我一定是死路一條,只能用我的絕招了「你聽我說,我的程式沒有人家強﹔玩政治手段也玩不過人家,又跟你不一樣不是碩士,我拿什麼東西在公司生存呢 ? 只是因為我會講日文而已,今天公司裡面需要日文的機會不多,難得Paul那裡需要我幫忙,我如果不去幫的話,下次就不找我了,那我還能拿什麼東西在公司裡面生存 ? 我也很想多一些時間陪陪奶奶和baby,可是我也要想辦法維持我每個月三萬七的薪水啊。求求你。」這招苦肉計向來都非常有效,我老婆這個人其實非常體貼,只要把我的苦處跟她誠實講,她都能體諒。果然,她沉默了好久。一直到娘家她才高興得跟我講她公司裡面的事情,這代表她已經答應了。

美國的房間很大﹔床很軟,所以常常晚上會被突然驚醒。在深夜中發現一個十三坪大的空間裡面只有我一個人。不知不覺就會想起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第五組曲的那種黑暗和哀愁。那哀愁或許不是因為黑暗﹔而是因為那種孤獨的感覺。一年半以前我還有兩年的時間都是住部隊裡面的大通舖,有時候或許會被冷醒,不過看到整個房間裡面有一百多個弟兄﹔心理上多少有一點溫暖。現在我一切都很好,除了課業幾乎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不過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有一種異常的寂寞,或許是因為在外國﹔或許朋友不多﹔也或許這就叫做留學生活。我畢業以後或許可以挾著三種語言的優勢從事有關資訊系統國際化的工作,我或許可以在這個市場裡有一點成就。不過等我回國以後再交女朋友結婚之後,可能已經是五六年以後的事情了。更別提有自己的小孩。未來我在美國的房間或許會大一點或小一點,但睡的都只會有我一個人。

 

娘家那幾個老的好喜歡我們的baby,又親又抱的,baby也很合作,都不會哭鬧。所以進門之後很快就分成兩組,baby跟她父母一組﹔我們夫妻兩個跟奶奶一組。她奶奶先用日文跟我打個招呼 (其實她就只會那幾句),然後用很弱的聲音告訴我們夫妻要互相體諒,老婆用眼睛瞄了我一下,我知道她在暗示我去日本的事情她很不高興。那時候我只是在想不知道有沒有自己的時間能看我那個PERL的程式。後來事實證明果然是沒機會看程式,因為她奶奶話太多了。看完她奶奶以後,我們就回家了,到家已經快十一點了。把在車上熟睡的baby抱上床,我們兩個洗完碗洗完澡之後,都累癱了。快要入睡的前一分鐘,老婆突然問我再來要賺多少錢才可以負擔baby上學以後的所有學費支出。我第一個念頭是學費的問題可以問問William,第二個念頭是那個PERL的程式我還沒看。之後我就失去意識了。那時候已經是半夜一點多了。

早上起來做功課的時候,舒伯特的曲子進行到第二章被喻為 「如漣漪一般」的那一段,大提琴的副旋律彷彿跟主旋律一點關係都沒有一般,卻似乎存在著那麼一點連結,因為聽起來就是這麼的和諧。這種作曲的技法我好像在得弗札克的曲子裡面也看到過。我儘量把生活上的瑣事放在下午,早上可以多一些時間可以唸書。雖然放的是古典音樂,不過有古典樂瀰漫的房間裡,確實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想起我以前不管功課多爛,都喜歡到弦樂社的社窩裡面讀書,那裡常常因為人太多,某一個人隨手放了一片CD,大家就開始聊起這個CD的作曲家 、 演奏家、樂團 ; 書不見得唸得下去,卻有一種很充實的歸屬感而現在,好友不在,剩下的只是古典音樂

隔天一大早六點二十分,依照往例我起床梳洗好之後要去外面買三明治,回來以後泡baby的牛奶,七點叫老婆起床。等老婆餵完baby,我幫她換完尿布以後,就送baby去保母家,然後坐公車去上班。在路上在想。如果要讓baby上比較好的學校再上英文課和鋼琴課,可能要賺到五萬一個月才會夠,這樣至少要當到Project Manager才有可能,不過我的競爭對手全部是台清交的,而且他們都沒有家庭需要操心,怎麼贏他們呢 ? 不過,不管再怎麼辛苦,每天早上買完早餐回來,能看到baby和老婆熟睡的臉,我都覺得再多一倍的努力都值得。

「程式改得怎麼樣?」我一到公司William就來關心我了。「還是看不懂耶 !」其實根本就是沒看。「Ok,等一下你跟我講你有看懂的部份好了」「好,我整理一下就去跟你報告」其實我講得很心虛,因為我跟這個程式在一起還不超過一個小時,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講。William一走,我們子公司的電話就來了,又要我處理跟日本公司聯絡的事情。在我猶豫之際,根本就不記得要問William小孩學費的事情了。腦中還在想的事情,只有今天晚上老婆要開會所以我要早點回去接baby,在那想,我正走去申請要打國際電話。嘴上還在抱怨「幹麻不乾脆把國際電話接到我的座位上來,我連聽音樂的時間都沒有」

美國的課其實不難,英文也不是太難懂,難的是怎麼跟人家一組完成事情。我的市場學的課是由兩個台灣人兩個大陸人組成的,雖然講同一種語言唸同一種歷史 (至少到清朝初年還一樣) 所以很多價值觀的問題不容易有共識。像資料庫這種課程只要依照步驟完成該做的事就好了,沒有意識型態的問題。不過市場學牽扯的是的問題,所以有些地方會有很大的差異。這種差異大到有時候我實在 想叫他們閉嘴、功過我一個人承擔的衝動。不過後來想想,或許人家也是這樣想的,人家搞不好也是覺得我的意見簡直是幼稚園的想法,所以,怎樣尊重別人的想法,並把自己的意見融入,要是這個學成了,要比這門市場學還要值得好幾倍。

        我們那個和日本公司共同設立的子公司問題很多,產品一直賠錢,而且總經理好像快要被挖角到去賣風雲的電動玩具,而且他快要結婚,公司裡的事情很多都管不到。日本總公司的老闆打算直接從日本遙控這家公司,當然,也經過我們台灣這裡的老闆同意了,所以才派我去當聯絡人。素蘭姐是子公司的會計,她對財務報表很了解,而且人很和善,所以很容易就取得了日本和台灣總公司的信任。自從子公司總經理不管事以後,大事都是她一個人全權處理。 她突然打電話來跟我說公司裡的工程師跑掉一個,要我打到日本公司去問該怎麼辦。答應她了以後,我就走到總經理室準備去報告這個事情。不過突然想到,反正總經理還沒回來,也沒辦法處理這事情,不如打電話去日本。不知不覺中就走到公司的櫃檯。Chris正在做海報,好像B2那一組接到大案子,大家都在幫忙他們準備presentation (除了我以外)。他正在黏海報,看到我以後就問我「打大阪還是北海道 ?」我現在跟他已經很有默契了,因為公司裡面會打電話到日本的只有我跟Bono而已。「先打大阪好了,禮拜三他好像在大阪」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在哪裡,只是大阪的秘書講話聲音比較甜而已。就算本多老闆不在,跟大阪的秘書寒喧也可以增加上班情緒。

        我上的是管理學院,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是在職人士。有的西裝筆挺,有的有個不離身的高級電腦。雖說大家都是在職人士,可是好玩的是,往往一起上課的人職位差很多。有的是小工程師想學點管理技巧 ; 有的是大公司的資訊經理,他之所以是資訊主管是因為他有財務管理碩士,不過電腦一竅不通,所以才來。也別罵我勢利眼,那種氣質真的是不一樣。那個資訊經理有時候替老師回答其他人問的蠢問題的時候,也是感覺得出來他雖然很看不起別人,可是談吐上相當尊重對方。所以我常說,要坐到那種位置不是戴普通的面具就可以爭到的位置。

後來被我猜對了,本多老大果然在大阪,我跟他報告工程師跑掉的事情。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要是我是他部下,我講電話的時候腳可能還會發抖 (還好我不是),我們本多老大是有四十幾間公司的Agree集團總裁。他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很禮貌的跟我說工程師再去找,「只要懂得怎麼寫C就好了」,「順便多找一個日文翻譯好了」,他說。不過當我跟他說日文翻譯薪水很高一般四五萬也不見得找得到一個時候,他說「那像你的一個月薪水多少呢」「四」我吱吱嗚嗚的老實說。「那就對了,你日文能力這麼厲害的人都只要三萬七了,找一個比你差一點的還需要四萬嗎 ? 」哇塞,死日本鬼子,這樣講我怎麼接話,我除了跟他說我會轉告以外,我還能說什麼。不過想一想這種話怎麼轉告,要用三萬多請一個日文流利的,那不是天方夜譚嗎 ? 這樣不是造成人家素蘭姐的麻煩。本來想直接打電話給素蘭姐的,不過經過內心掙扎,「還是不要去好了」我自言自語。

人家說什麼上地球村還是何嘉仁可以脫口說英文,講真的,不管什麼阿狗阿貓,只要在美國呆上一年天天講,想要脫口說中文反而還難一點。不過我最近真的是很崇拜自己可以隨時聽到中文回中文 ; 台語回台語 ; 英文回英文。完全不用經過大腦。不過有時候總會有卡住的時候。像是上完課以後和美國同學討論事情的時候。總有時候會有簡單的單字突然忘記,吱吱嗚嗚就是講不出來。

        講完電話已經十一點了,我本來要去找William自首說我根本就看不懂PERL的程式。不過他不在,我突然靈機一動 (我真是太聰明了) 就跑去找我師父。我師父年紀比我小,可是心智年齡比我大很多 (老婆也是常常嫌我心智年齡太低)。雖然他很不甘願,可是還是幫我解釋那段程式。現在台灣景氣這麼差,要是我沒有這個師父,我早就被解聘了。他就坐在我的位置上開始看起程式來了。以前在部隊的時候,都是一群人看我在那裡改程式或是修電腦,背後有一群人在那裡看我弄一台電腦的感覺實在是不舒服。不過現在看我師父在那裡弄我的程式我卻束手無策,我也覺得很不舒服。這種無奈,若是故意用交響樂來形容的話 (其實這種比較很奇怪),前者是像貝多芬命運那種積極想做卻做不好的無奈 ﹔後者則是像柴可夫斯基悲愴那種被動而無可奈何的無奈。「這程式不行啦,缺一個Library」師父終於講話了,「是不是William給你的,我去跟他講」這個似乎是我最需要的結果。每次我師父幫我解決這一類重大危機的時候,我都很想找時間好好請他吃一頓飯。不過每次事情過了我就忘記了,下次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是下一個危機了。基於禮貌和責任感和道德的立場,我一定要跟他一起去跟William報告。不過這個時候我的電話突然響了,我告訴自己,就算是我寶貝老婆打電話來我也會叫她等一下再打。結果是本多老大打來的,他要我找兩個工程師,找到以後要送到日本去受訓。我邊跟他打電話,邊用手勢跟我師父說等一下,不過他也用唇語跟我說他自己去講就好了。等我匆匆掛了電話,跑到William位置的時候,我師父已經在紙上畫了一堆我看不懂得圖了。同樣身為軟體工程師,人家畫的東西我看不懂實在是需要反省。不過我現在關心的只有這個程式還要不要繼續寫。「好吧,還是想辦法用XSLTXML轉出來好了,這個你會弄了吧」這句話是高級的一語雙關,這句話用編譯成比較低階語言以後的結果是這樣子「 1. 我知道你是搞不出來才找Savinne (就是我師父) 2. 算你贏了,你可以不用寫PERL 3. 如果你連XSLT都不會寫你就給我看著辦」我雖然遜,可是還沒遜到連XSLT都不會寫。想想今天禮拜三,給我兩天完整的工作天我應該可以在禮拜五以前寫完。不過我還沒走到我的位置,就已經看到Poke在那裡等我了。

        我一直覺得,把話講得拐彎抹角是一種民族文明的象徵 (好,我知道我很變態),舉個例子,一般人不會把嘿咻嘿咻直接講出來,而是會說魚水之歡等等的。這就是比較文明的人不會把尷尬的事情講得很明白,而對方就可以體會,不然唸書幹麻。「Hey, Yang (那是我英文名字)you be the leader of our team.」和我同組的奈許說。我忘了一提,雖然美國是文明的國家,但是德州可不是文明的地方。所以就連奈許這種家世背景很好的人講話也都很直,「No, why ?」我不甘心的說。他又接著說了,「As I know, no one wants to be a leader, and you will never insist at last. That’s why.

        我似乎要解釋一下我跟Poke的關係。他其實是別組的人,目前工作是負責用Visual Basic把金融網站上的資料抓下來。我們有一個術語叫這一類的程式Driver,因為當初系統分析及人員分配的失誤雖然我是做Bioinformation這一組的,可是莫名其妙變成他們Driver組的組長了。我曾經花很多力氣把他們教會寫Driver,然後幫他們建了很多很好用的副程式,不過自從他們會寫以後我都放牛吃草了,從來沒盡過當組長的本份。現在Poke老大來討債了「你的那個Download complete有問題啦 !」他說,其實我那個時候想說的是「我寫的程式沒問題才怪 !」不過基於當組長的威嚴,我就說「真的嗎,我看看。」我就跑到他座位上,在他的程式裡面Try了半天,還是弄不出來。這時候討厭的電話又在我的座位上響了。

我無奈的跑去接電話,結果是素蘭姐打來的。她問我可不可以由台北母公司的名義去應徵軟體工程師,素蘭姐嘰哩呱啦講她理由的同時,我正在想那個程式的BUG。聽完電話以後我本來應該是要去找人事部經理請他去徵才,不過我當作沒聽到這通電話直接跑去Poke那裡改程式。這個小小的故事告訴我們,你如果要丟管理階級的工作給軟體工程師,絕對不要讓他手上有程式。不然軟體工程師程式一寫下去,就六親不認了。

下午上完課以後我就跟Sam去游泳,在美國,要做任何運動都很容易。想想,你能想像在台灣的下午四五點到網球場上,不用預約就可以遠遠看到網球場是空著的嗎 ? 在台北,游泳池倒是不是特別的擠,但游泳池的票價我實在是不敢領教,五百塊錢游一次 !! (當然是裡面有那種Spa服務,不過我只對游泳有興趣) 像我平常游一千公尺的話,代表我每游兩公尺就要交一塊錢。當然,美國的游泳池就好多了,也還好在美國我還找得到像Sam這種人可以陪我游一千公尺的。

弄到午飯也忘了吃,就隨便到樓下的麵店去要了一碗麵。吃完以後還是寫不出Poke的程式。最後沒辦法,只好再回去找我師父,「你用Web control event去探測網站是否有Load完試試看」我師父說。資深工程師跟菜鳥工程師的差別就是,資深工程師不用跳下來寫我這種不需要頭腦的程式,可是他永遠知道可能的解決問題方法。我在自己電腦上做了一些測試,確定這方法可以用以後又跑到Poke的座位上準備改程式。「到底行不行啊 ? Poke已經開始不耐煩了。『要是行的話我還會弄到現在嗎 ? 』我心裡暗罵。不過我還是笑著說「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我保證可以。」後來果然成功了,感謝主。在軟體工程師的舞台裡面,你當人家的組長,如果沒辦法解決組員的程式問題,就會失去威嚴,所以這就是我之所以用各種方法解決Poke程式的原因了。

        我們學校的游泳池是二十五公尺那一種的,我跟Sam到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了。一邊作暖身運動,「第二水道的人太慢了,第三道人太多,第五道的人也太慢。第四水道快得太離譜了」一邊Sam正在考慮要去哪一個水道游。而我,沒有考慮這種馬上就面臨的問題,反而在看漂亮的救生員。「金髮小胖妞」,這是Sam給她取的名字。其實不是胖,只是因為外國有運動的人上半身都會很壯。相較之下頭就比較小了,所以會覺得胖。穿著泳裝坐在椅子上,像洋娃娃一般的眼睛一直盯著游泳池看。看這種美女是健身以外去游泳的另外一個好處。「那我游第五水道好了」Sam突然說。那我游第四水道,為了看金髮小胖妞,我根本沒有在考慮要游哪個水道。因為Sam不喜歡跟我游同一個水道 (我游泳的速度很不穩定,忽快忽慢),可是我又想跟他聊天,所以我就選一個他隔壁的水道。

 

回到座位上看看表,離下班時間只剩下兩個小時。打開郵件信箱,已經積了二十幾封信。當然,事實上只有三封信不是廣告信件。第一封是我摯友銀蟲寫來的,找我們夫妻兩個和其他幾對禮拜五晚上吃飯。在大學我跟他們幾個是莫逆之交,不過因為我老婆不太喜歡他們,所以我都儘量不跟他們連絡。不過邀請吃飯的信還是不斷的來。另封是日本分公司的Paul寄來的,他要我確定飛過去東京的時間,要幫我訂旅館。我實在是不喜歡寫英文信,可是還是簡單告訴他等我跟助理確定機票了再跟他報告。另一封信是本多的主任秘書荒川寫來的,說本多社長因為下禮拜日本有事情,所以要提早來台灣看台灣分公司的狀況, 麻煩 我做準備。我師父常常說我乾脆去做總經理助理算了,程式都不寫,一天到晚處理的都是這種繁瑣的事情,我覺得真是有道理。但是我這種人實在是沒辦法像其他人一樣每天寫程式從白天寫到晚上,常常會很需要一些這一類的 兼差工作

            Do you swim really fast? Because this is fast water way.」救生員看到我們兩個跑去游第四水道(china)趕快跑過來阻止。怕我個子太小游太慢影響別人游泳。我想想自己是全國大專杯第四名,從大學畢業以後就很少看過哪個游泳池有人游比我快的,有可能來這個爛學校還不能游快速水道的嗎 ? 可是想想英文太爛了可能會說不清楚。所以我就說「Could you see my speed? If I’m not fast enough, please just ask me to change.」有禮貌的話人家總能接受。然後我就快樂的游第四水道了。

等我把這些資訊轉告給其他相關同事以後,已經只剩下一個小時了,我本來想花一個小時時間好好把這些不重要的信看一看,不過我的協理Eric突然叫我們這一組的去開緊急會議。Eric一走進來,一開口就說「Richard希望禮拜五下午要把系統DEMO給投資公司的看,我剛剛跟William談過了,也知道不可能趕出來,所以」剩下來的話都可以不用講了。反正就是要Hard Code就是了,所謂的Hard Code呢,就是做一個假的程式,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已經完成的程式,解說者只要依照一定的程序把程式DEMO完畢,讓投資公司以為我們已經完成了這套需要半年才做得完的系統。任何科班出生的程式設計師都不屑這種Hard Code的程式。理由有三個。第一,Hard Code的程式一般都是用VB寫的,任何一流大學出來的程式設計師都不屑寫VB﹔第二,Hard Code的程式對自己真正要寫的東西沒有實質幫助,不會因為寫了一個Hard Code的程式而進度比較快,反而因為要額外花時間寫Hard Code程式而延誤進度﹔第三,比較高學歷的軟體工程師都比較有尊嚴,明明就可以寫出真的程式,為什麼要寫一個假的程式騙人。可是我有預感Eric會叫我寫,因為我對Hard Code程式沒有那麼反感,更重要的原因是上一個Hard Code程式是我寫的。

        美國人和中國人有這種個不同。美國人打蛋要用打蛋機,台灣不太看得到有人買打蛋機。美國的公寓裡面洗碗機和冰箱一樣是必需品,不過不要說台灣,連我們這種在這裡的留學生,有洗碗機也不會去用。這種現象在游泳池也看得到。像浮版、浮球、蛙鞋、滑水板這種東西在台灣也有,不過在台灣沒有人在用 (浮板或是游泳圈可能有)。在美國,他們用得很多。只要像蛙鞋或是滑手板這種東西一裝上去,速度會變成原來的兩倍。Sam已經開始喜歡玩蛙鞋了,不過我覺得裝上那種東西實在是很不實在。好像沒有那種「自己游完」的感覺。不過第四水道的美國人真的是很快。每個動作都非常漂亮而優美。因為我的個子比較小,所以我在台灣都是以動作標準取勝。在這裡就不行了,利害的人動作都非常標準,他們的手滑一下水,我就要滑一下半才能游一樣的距離。更不用說蹬牆了,每次轉身我就輸人家一個頭。堂堂中央游泳校隊來這裡被人家修理,真是不習慣。

 

Hilosi你可不可以負責這個部分 ?Eric終於下命令了。「我好像有點勉強耶,只剩下一天半可以寫了,而且禮拜五本多社長要來我可能要準備一下」其實這是騙他的,本多老大來我還能準備什麼 ? 背日文字典嗎 ? Eric又說話了「可是你是上一次寫的人,這樣好了,我請Felix幫你,麻煩務必弄出來。」我遠遠看到我師父左手握著右手,做出一副恭喜的樣子。幸災樂禍。開完會已經六點了。我打電話給我老婆,答話是另外一個女生的聲音,「請問郭副理在嗎?」我說。「他剛進去開會了喔 !」對方答得很客氣。「謝謝你,麻煩你轉告她老公找她。」我也說得很客氣。索性我就打電話給保母,跟她講我們夫妻兩個今天都加班。請她幫忙看baby,然後跟她說我很抱歉。剛講完電話,William來拍我肩膀,「加油啊,我要怎麼幫你 ? 」當上司的講這種話讓我多感動,但我實在是對這個Hard Code程式一頭霧水。「我把我這套程式解釋一下給你和Felix聽好了。」等我把程式解釋完以後,William把工作分配一下,我就把程式Copy到我的Notebook上準備拿回家寫這個時候我頭腦裡面哪有什麼程式,我想得到的只有我寶貝女兒和生氣的保母。

        長泳和長跑一樣,最高興的就是衝刺游完最後五十公尺,手觸到牆的感覺,有一種X (江西省簡稱) 終於到了的那種心理吶喊。我想喜歡登山的人登上頂峰也會有那種感覺吧 ! 有人說游這麼長的距離就為了最後的那種快感,不過我上岸以後反而比較想回味那種滑一下前進一公尺的那種累積的成就感。Sam的泳褲是那種海灘褲,所以他不換衣服就直接回家了。我的是那種選手用的三角褲 (還有排水線呢 ! ),我其實應該要換完以後才能出泳池,可是我都懶得換,加上游完以後都晚上九點多了,路上的人也應該看不到。我從Sam 的神情看得出來我這樣實在是不妥,不過他不好意思講。回去洗澡以後又開始寫功課了。

晚上六點,公司還是燈火通明,連管理部門的人也都還沒下班,不過人事經理的Wendy已經在收拾行李了。我跟她說明子公司要找工程師和翻譯的事情,她一口答應。自從我當過兵以後,我很清楚只要跟老闆、人事、財務這三個人搞熟,在這個單位裡就可以橫行了。不過我真的是很喜歡Wendy這個大姊姊,每次跟老婆吵架都要請教她怎麼去道歉、送哪一種花等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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