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奈許與我
看過比爾蓋玆嗎?我覺得自從他奠定自己的軟體王國以後就變得比較像商人的樣子了。不過在那之前的比爾蓋玆看起來就像寫程式寫太多頭腦燒壞的程式設計師。奈許，我的決策支援系統那門課的戰友，就是長那個樣子。 我還沒上那門課之前，我就知道那門課要做上台報告了。所以我就預想著原來的模式，儘量找大陸人一組，因為大陸人又聰明年紀又大，會照顧我們這些啃香蕉皮長大現在又快要被統一的可憐台灣同胞。如果不幸沒有大陸人呢，就只好找東亞的同學。至少文化比較近，英文水準也比較近(差不多爛)。可是這一堂課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整間教室沒有東亞的人，唯一一個黃種人的女生一看就像ABC，加上聽他和另外一個老太婆聊天的英文就更確定了。那時候我心理想，完蛋了。第一堂課同學們都會互相聊天，我因為太緊張也太擔心了所以說不出話來。 課開始了，老師是個印度人(這種現象在我們學校很普遍)，看起來像是非常有學問的學者。他說這門課一般是有六十幾個人的，所以他過去都是找五個人一組，每一組上台報告兩次。不過我們這個班只有十二個人，所以他決定兩個人一組，每組報告兩次。組員自己去找。我看遍了全班，除了女生我不想找一外，男生除了我只有五個人，兩個法國人(他們肯定是要同一組了)，一個叔叔輩的白人(臉上好像有寫說”你如果要跟我一組就準備自己做，我是XX公司的經理”)，一個黑人(依照我的經驗，黑人最會種族歧視我們黃種人了)。還有一個就是奈許。和白種人一組，他們只會出一張嘴很少做事情這種故事我已經聽太多了。可是我相信白人有很多種，奈許看起來像是那種從小眼鏡度數就很深，每天只會唸書和寫功課，人家找他去運動他也不肯去，因為只要他去打球，他的眼鏡就會對球有引力，球就一定會會飛到他頭上，也所以要是有高中舞會女生寧願在家裡織毛線也不會想要去約的那種人。這就是我想要的同伴，話少做的事多，英文又好。我剛好坐在他的對面，他身體坐得很直眼睛一直盯著老師。過了一會兒才發現我再和他招手，我用唇語跟他說我要跟他一組，他點頭，我就放心多了。老師列出了這學期要討論的主題，其中幾個我很熟悉。例如Data mining或是security…我雖然胸有成竹，可是還是要問過我的奈許的意見。我正要過去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已經跟老師說他可以選任何一個主題。而老師給我們的是這學期的第一個主題---資訊科學的演進。奈許聽了呆呆的說”sound good”，我心理暗罵，好個頭，我又不是歷史系的，我懂各種資訊系統，為什麼要叫我做這種考古工作。不過都已經定了，就沒辦法了。從那天起到下一個禮拜一上課我還有四天，夠我把資料找到了。奈許跟我交換e-mail之後就說他要去機場接老婆，匆匆的走了，再來要怎麼找資料，報告架構是什麼樣，未來工作怎麼分配都不知道。後來的四天，我都在圖書館裡面找資料，我發了一封信給他，洋洋灑灑寫了我想要做的方向，包括要找的資料，包括通信的演進，電腦的普遍，EDI，BBS之類的寫了一大堆。他的回信只有幾個字”sounds good, let’s do it”。禮拜一，我抱了一疊資料去上課，準備跟老師講我的報告方向，而他老兄呢，只拿了一張…. 白紙。雖然我很不爽，可是從另外一個角度想，至少我這樣可以比較得到老師的青睞。結果錯了，老師要是要我們依照麥克波特那個光頭男的理論來討論資訊科學對企業的影響(跟題目完全不一樣)。我呆在那裡的同時奈許老兄已經在白紙上寫老師的重點了，而且還開始跟老師聊他在上經濟學的時候有報告過波特禿頭男的競爭理論。老師高興的跟他聊了起來，彷彿我已經從教室裡面消失了一樣。更讓我意外的是，我們的報告時間至少要一個小時。我想想我過去的經驗來看，最長的報告時間是十分鐘。而且絕對會吃螺絲。平均每三分鐘會吃一次，每次吃完螺絲以後都會因為太緊張而接不下去。想想我在大學用中文也沒報告過這麼長的時間。越想越擔心。奈許老大高興得聊完天以後就邊傻笑邊跟我說跟我們想的不太一樣。我苦笑著問他再來怎麼辦。他說要我先把老師給我們的那些資料在一天之內先看完，然後在上課前一個小時把資料給他，他在一個小時之內就可以看完了。就這樣，完全沒談到報告的架構，方向，還有工作分配。那已經是報告前一個禮拜的事情了。 隔天我徹夜把五十幾頁的文章看完，找到老師要的資料，寫了一個報告大綱 (雖然寫得很爛，可是想說反正我有美國人義務會幫我改)，在上課前把他叫來開會，他看了看我的大綱，只說了”it’s good”，然後就開始跟我講他昨天跟他煮飯給他老婆的菜色，還有他怎麼用哪個料去代替哪一個料因為他用光了那個料…講得超級快，我完全聽不懂。我很驚訝的不是他會做菜給老婆(我認識的所有德州的白人都是要做菜給老婆的)，也不是他英文快(理當他知道我是台灣來的應該要故意慢一點)，而是我們在十分鐘後就要把東西給老師看了他還說我那個文法錯一堆的大綱”good”。他光榮的偉大的老婆稱讚的煮菜事蹟講到老師進來的後一秒鐘。那一節課是老師要和我們所有的小組討論我們的準備方向的。因為我們是第一個報告，想當然他應該要跟我們兩個人討論久一點，隨然我腦裡面一點頭緒都沒有。我硬著頭皮把那個大綱拿給老師看(我還曾經夢想奈許會突然拿出一份更酷的大綱出來)。那個印度老師的反應讓我更吃驚，他看了一下我的大綱，連第二面都還沒翻就說”Good”(我們家奈許至少還有翻到第二面)。雖然鬆了一口氣。可是我對我們的報告更沒信心了。一個長達一個多小時的報告的前五天，除了一堆文法錯誤的大綱以外什麼都沒有。我因為擔心而閃了神，等我意識清楚的時候，發現奈許那傢伙已經跟後面的法國人在聊天了。雖然我很想扁他，可是我還是等他話講完以後才問他工作要怎麼分配。他說”what ever you like, I can assist you”，這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懂，可是我卻不懂全部的意思。那我當老大負責跟法國人聊天他來做事情是不是叫做assist me?所以我把一些我比較弄不懂得章節叫他負責，還有一個長達五十幾頁的Case給他負責。他看了一下，皺一下眉頭，說好。雖然我心理還是對他有點虧欠，但想想，先生他到目前什麼事情都沒做，而且他看書速度那麼快，應該沒問題。接著，我就問他什麼時候可以跟他開會，他就開始講他是一個SOHO，專門幫人家架設系統的，現在系統建好了。人家每個月要給他兩千塊美金，他的工作只要呆在家裡，有人有問題就打電話給他，他說他已經兩週沒接過電話了。(我心理在想，可惡，這麼閒還不給我寫作業。)所以，他都有空。(他的重點總是最後才說) 他建議我把所有的power point 檔寫完，然後把下面的note也寫一寫，再把那些東西併到Word檔裡面，這樣我們的口頭報告資料和書面報告都好了。很不錯的主意，標準的懶人想出來的方法。之後，就是我痛苦的寫power point 的歲月了。 一直到禮拜五，我才把東西寫完，二十八張投影片，附上說明，差點要我的小命。寫封信給他，請他禮拜六跟我碰面討論一下。當天，那個傢伙給我遲到，遲到也就算了，他開始跟我講遲到的理由。說他媽媽打電話給他說他妹妹要去工作不唸書，然後就開始講他妹妹的故事，什麼學中提琴，現在唸藝術管理，未來志向等等。我根本就幾乎完全聽不懂他在講什麼，只有聽到一些固定的字，我就拿那個字來講一些我的經驗(比如說我以前在樂團的事)。他聽到有回應了就更高興，一高興講話就越講越快，簡直是考驗我的聽力。又講到他以前在以色列要天天防著回教徒，他爸爸去阿拉伯他全家跟著去…我們重點還沒開始講，他已經講了一個小時他的故事了。我真是受夠了。等他正準備要從他工作室裡有六台電腦灌不一樣的系統講到微軟跟Linux的故事的時候，我趕快把他停住，問他寫了幾張投影片，他把他的拿出來，五張!!包括封面。我差點昏倒。我一個章節可以用七八張，老兄他只用一張。不過他倒是有他的理由，他說他講一張就可以講很久了。從他的投影片上可以看得出來他可以講很久，所以就算了。可是有件事情很難算了，就是那個五十幾頁的Case，他說他不想報告了。在這種節骨眼跟我講這個，總不能叫我在兩天之內把那個唸完去報告吧。所以也只能算了。後來我跟他抱怨說我有一個有關航空公司訂票系統的案子很難推廣到理論上。我本來想說我只是抱怨而已，反正那個傢伙書也不唸，每天廢話一大堆，怎麼跟我這種有實務經驗而且是管理學院畢業的人(他是讀資訊科學的)比。他說他沒看書(我想也是)，所以用五分鐘看了一下我的章節(我唸了三個小時)了以後，沒想到他講得頭頭是道，連我有一個很明顯搞錯的例子也幫我糾正，我當場對他相當佩服。我後來突然想到我們的書面報告還沒寫，不過我真的是沒時間寫了，到那個時候我報告還沒預演過。不過總得提醒他吧，就跟他說書面報告還沒寫。理論上，他會不好意思的說他比較有空，他會負責，然後我會跟他堅持說我要寫，然後他也堅持，最後我受不了他的善意就讓他寫了。不過事實上不是這樣的，我跟他說報告雖然很多，可是我勉強還是寫的完。結果老兄他既然就說”ok, you do that”。真是%&@#，後來就約他禮拜一去正式講一遍。就趕快去趕書面報告，害我凌晨三點才寫完。 禮拜一，我們要報告的日子的前五小時，我們兩個約九點在要報告的教室裡面練習。因為教室裡有人，我就又「被迫」跟他在教室外面聊天。他對我要報告的軍法自動化系統很有興趣，我也很有興致的講，這還好。後來他問我我喜不喜歡玩Game，我說我喜歡玩文明帝國，顯然跟他要講的主題不一樣。他開始跟我講他的網路連線遊戲的經驗。說他是一個盟的盟主什麼的，雖然那裡面太多術語我聽不懂，可是我已經習慣跟他的聊天方式了-只要一直點頭就好了。講到他自己都覺得沒話題了，教室裡的人還沒出來。他才開始說他的報告能力很差，還特地去上上台報告的課還拿C (當場我心有如一劍穿心)。我安慰他說一切都會很順利的時候(順利個頭勒，我們報告要是順利，日本隊都可以拿足球世界冠軍了)，教室裡的人已經走出來了。 然後就預演了。如我所料，那個傢伙就拿著稿子那那裡低著頭唸(這種報告方式，連我台灣來的都知道這樣不行)。而且唸得超快的，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講什麼，我想反正其他人聽得懂就好了。一場至少一個小時的報告，先生他只花了十五分鐘，然後就換我了。我雖然花了一整天準備了報告內容，不過還是有很多比較深的東西，礙於我懂得字不多﹔而且文法結構不強，所以會有卡住的時候，不知道怎麼下去。奈許老兄可能看不下去了，就跟我說上場時如果有需要，就給他一個指示，他會幫我接下去。預演的途中，他也幫我糾正了好多我從來沒唸過的字。我突然了解他所謂的”I can assist you”的意義了，他比我了解我要講的東西，而他卻不想要邀功，所以他讓我講我可以升任的部分，然後他可以補充我講不出來的東西。我一開始就應該把所有的架構由我自己來做，只要叫他幫我接著講話，還有改書面作業的文法就可以了。我體會他的用意之後就跟他說我會盡我所能講，如果有問題請他幫我接著講。他笑著答應了。預演的氣氛很和諧。除了後來他要叫我去印那些書面報告十五份的時候以外。 報告的前十分鐘，我把書面報告帶著，心理默念著我的台詞。奈許就來了，問我我還有上什麼課，我說我還有上一門JAVA那很簡單，因為我工作的時候寫過。他開始講說他上學期修我同一門課的經驗，還說他的作業寫得多好，拿了一百分，有問題他可以幫我什麼的。我依照往例的一直點頭，心理想著”老子我JAVA沒問題，你只要能讓我過了現在這個難關就很謝謝你了”。然後就開始真正的報告了。 預演以後調整了順序，所以正式演出的時候，由他負責開場白(還是看著稿子唸)之後由我來主導整個報告內容。我的報告內容奇蹟似的順利，我只要盯著前面南美洲來的美女一直講就可以了。我每唸到預演的時候講錯的單字(不多啦，我英文還沒那麼爛)的時候都不經意的看奈許一下，他都點著頭笑。全班也都笑了。我任何講不通的地方奈許都可以順著接著講，完全不用看稿子。搭配的非常流暢。後來雖然老師抱怨我們講太久(將近兩個小時)(老師自己說講多久都沒關係，只要超過一個小時就好的)。這是我講最長，也最成功的一次上台報告。都要謝謝我這個最親密的戰友。凱爾.奈許。
|